苏府的厨娘从前一天起便开始为今日的筵席做准备了，只因向来身子弱的当家主母竟专门来了一趟厨房，反复叮嘱她们一定要做些清爽不油腻适宜姑娘家吃的菜，厨房里的管事娘子怎能不打起万分精神来准备。
“……夫人的性子也太好了，”一个姓李的厨娘和管事范娘子一样都是跟着苏家从雷州过来汴京的，算是府里的旧人了，此刻一边麻利地择菜，一边跟范娘子闲聊，“要是我，知道老爷还念着前头那位，还有前头那位的闺女，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夫人倒好，居然还巴巴地专门跑来嘱咐我们一定把菜做好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亲生的闺女呢。”
“夫人能和你一样？”范娘子不屑地一笑，“这府里谁不知道老爷对夫人好，你没瞧见之前那几个胆敢对夫人无礼的人是怎么被老爷赶走的？不过就是个多年不见的闺女来吃顿饭，还能动摇夫人在老爷心里的位置不成？”
“那可不好说呀，”李厨娘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前头那位毕竟是结发夫妻，再加上一个闺女，这一来二去的，就不怕老爷旧情复燃？”
“好马尚且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是老爷。”范娘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头那位，那火爆脾气能跟咱们夫人比吗？若真能比，当初也不会和离了。”
李厨娘在心里默默地撇了撇嘴，这无事闲聊都不忘拍主子马屁，难怪人家能当上管事娘子呢，嘴上却连连道：“可不是，男人嘛，都喜欢性子柔顺的，前头那位以前动不动就跟老爷吵，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再看这些年，咱们夫人什么时候和老爷红过脸，就是之前那个喜珠都爬上老爷的床了，也不见夫人……”
“好好儿的你提这事做什么，”范娘子慌地打断她的话，见左右没人注意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抱怨道，“老爷三令五申不准有人对这事嚼舌头，你是忘了不成？”
李厨娘在心里鄙夷她胆小怕事，“我就是想说夫人脾气好，对那胆敢私自爬床的小丫头不仅不打不骂，还劝老爷抬了做妾，这胸襟就是在这汴京城里也没几个女人能比得上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择你的菜吧。”范娘子挥手，不想再同她多说，朝灶台那边走去，招呼另外几个厨娘多加用心些，别丢了夫人的脸面。
李厨娘哼了一声，瞧不惯她这吆五喝六的样子，头顶树梢上一只小八哥哗啦一声扇动翅膀飞走了。
申时刚过，一辆马车缓缓朝苏府大门驶来。得了苏晋吩咐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待马车停下，一个赶紧往里面通传，一个殷勤地到马车边摆好了供人下来的小凳子。
苏念正好在这时掀开挡风的车帘，瞧见他时微微一顿。
小厮忙躬身笑道：“恭迎大小姐回府，小的扶您下车吧。”说着，恭敬而熟练地朝她伸出了一个胳膊。
苏念没有动，侧头朝大门看去。同林府一样，大门算不得多么气派，但新刷的红漆和门前那两座簇新的石狮子无不显示着主人家欣欣向荣的气势。
此刻，大约得了通报，大门边已涌出了好些婆子丫鬟，看样子都是来迎她的。
苏念脸上既无兴奋也无局促，垂了眸对那小厮说了句：“多谢。”便扶了他的胳膊踩着小凳子下了马车。
见她走过来，丫鬟婆子的目光从她发间的银钗和身上那件虽然看上去很新，但非裘非皮的斗篷上扫过后，唇边都带了几不可见的笑意去瞧为首的那个妇人。
这妇人姓吴，年龄四十岁上下，乃是萧瑶身边最大的一个管事妈妈，她头上戴的那支金钗看上去都比苏念头上的首饰贵重多了。
这样的“大小姐”，也真是太寒碜了吧。
这些丫鬟婆子大多都是苏家到汴京后新买的，有些就算是雷州旧人，也是林三娘离开后苏晋发了迹才来的，都不曾见过苏念，在她们心目中，家里的愿小姐才算得上是苏府的大小姐，这突然冒出来的寒酸丫头算什么？哼，就是看老爷有了家财，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贴上来了吧，听说以前和离的时候不是走得挺干脆的吗？真是替夫人和两位小主子不值。
苏念小时候在林府，像这些丫鬟婆子的眼神见多了，只是一眼，便瞧出她们心里在想什么。以前总会觉得面红耳热，今日心里却无知无觉，只余一片木然。
“恭迎大小姐回府。”吴妈妈淡淡地横了周围人一眼，带着众人向苏念行礼，一群人声音参差不齐，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