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五十五,刘晚晴收拾好东西,准时下班。出办公室时,坐在门口的小李还对着电脑在拼命打字,看样子是想要在下班前把材料赶完。刘晚晴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免得太刺激他。走到停车场,刚好五点,掏出手机来在钉钉上打卡,钉钉上跳出来一个框框:17:00:01,下班!

    车子汇入洪流,晚晴一边开,一边想今天中午的事儿。

    吃饭的时候闲聊天,单位大姐问她:“你老大得十岁了吧?”,晚晴也没多想:“是,都上小学了。”

    一桌子六七个人,都开始问什么时候要二胎,要生早点生,趁年轻恢复快,再过几年,就高龄产妇了……放眼望去,除了快退休的大姐,连四十多岁的隔壁科科长都赶在老婆绝经前追了一个儿子。

    现在这世道,不是以前那个缺劳动力的年代了,女人用不着来顶半边天了,男人都给你顶的高高的,女人只管找个清闲的工作,生好养好孩子,就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单位领导也都是为女同志考虑好的,年轻人、没结婚的多挑点担子,男同志,结婚以后更稳重了,要压担子,女同志,结婚以后要顾家了,工作上要多照顾一点。要她妈说,也就是事业单位了,要在资本家那儿,上哪儿找这样好的领导去!

    回家了,也不用做饭,钟点工在厨房都忙活的差不多了。晚晴把大衣脱了,换了家居服。

    老公单位比她近,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到家比她还早,坐在小书房上网。

    公婆工作都忙,晚上不到七点难回得来,儿子六点钟托班下班,六点十分,公公的司机把孩子送到家,转头去接公公下班。孩子吃了饭,七点去上辅导班,英语、画画、书法、钢琴,周一到周五,每天上到九点。孩子上学,她就在外面划划手机,放学了母子两个回家,洗澡、睡觉。每天如此。

    今天很特别,刘晚晴带了孩子回家,破天荒的,看见婆婆坐在客厅看电视。

    一看那架势,刘晚晴就知道是有话要说。婆婆还很年轻,齐肩发烫着复古大波浪,全梳到脑后去,暗红色大衣,胸前别着个蓝宝蜻蜓胸针,眉眼锐利,气场十足。

    儿子喊了一声奶奶,就回房洗澡去了。婆婆抬首示意刘晚晴坐下:“小刘,最近工作还好吧?”。

    晚晴依着沙发坐下,双手摆在腿上,微微低头,嘴角噙笑,规规矩矩的,她知道,婆婆喜欢规矩的女孩子。果然,婆婆见她这柔顺的姿态,神态略放松了些。

    “都好。领导对我也挺照顾的。”

    “嗯……昨天你们处长给我打电话,说是你们单位要选派一个优秀干部,去部里挂职。”

    晚晴平展的手忍不住动了一下,揉捏自己的衣角,没说话。婆婆也没打算听她说话,她在这里等晚晴,只是为了通知她一个结果,昨天丈夫说了,要安抚好儿媳妇,不要让她对这个家,有了情绪、生了二心。

    “本来,你们处里,你学历最高,是硕士,也最早提拔,工作上各方面表现都不错。他来征求我和你爸爸的意见,我们的意思是,去北京,一个石子儿掉下来都砸到个部级干部,咱们这点儿家底去了不够看的,你一个女孩子,去了咱们照应不到你,受了委屈也没处说去,没什么意思。”

    晚晴揪紧了衣角不说话。

    她已经30岁了,刚毕业就结婚生孩子,耽误了几年,再后来,单位来了更年轻的,领导肯定用年轻人不用她了。

    加上婆婆跟他们领导熟,跟处长说:“女孩子的工作幺,清闲稳定就可以。家里也不图她怎么样,平平安安的、把孩子弄好就很满意了。”从那时候起,处里有什么出差的、要加班的活儿都不派给她,有时候忙起来,全处人连领导都出去了,就她一个人蹲守办公室。

    自然的,提拔、评优,领导的眼神从来不落在她身上。

    年轻的时候傻呀,还觉得挺好。

    慢慢的,人家对业务都精通熟练了,自己接个咨询电话,还是什么都说不上来。一个办公室的,就显出来她是个摆设了,她心里慢慢回过味儿来了,开始学,领导不派给她,她就自己主动去帮忙,硬把自己加塞进去。